在這不足五吋高的小樹苗旁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為他灌一杯水
雖然戴著墨鏡
但仍遮不住深深的眼紋
由十一月至三月
他大概來為它灌溉了五十次
每次他都特別駛車在一里外的公路停下
然後徒步走到這個石灘上
找這棵他認為是桃樹的樹苗
他沒有和它說甚麼
只是為他澆灌一杯水
在旁吃一枝煙
看看四周的山和河流
把煙頭彈到遠處
就轉身走了
第一次發現這棵樹苗
是在霧色甚濃的一月
那天男人剛殺了一個欠下巨債的三十歲男人
那人本來打算去申請破產令
未上車就被他殺了
他沒有太大感覺
多年來乾淨俐落的辦事能力
巧妙地避開群眾
已令他沒有當初的害怕
剩下的只是無悔無求
那天小小的意想不到就只是
自己的車竟然在回家公路上拋了錨
唯有打電話叫拖車
或許在二十歲後他的一生都在預算之中吧
他不知道高速公路上是沒有電話訊號的
沒有辦法
他只好下車去找電話
冬天的陽光有點不可思議的藍
男人似乎暫時放下找電話的事
走到了這個無人理會的石灘
男人點燃了香煙
和那些沉默的石頭一樣
欣賞著遠處泛藍的陽光
那種光寂靜地呆在遠處
並沒有曬到這裏任何物件
男人只能夠遠遠地看著它發光
煙消雲散
男人正準備回去時
他看到了這株小樹苗
見到這棵頑強的樹苗
男人想起在電影裏會在冬天開花的樹
就是桃樹
他就真認為那是桃花樹了
冬天的冷特別容易令人感到孤獨
為了讓它不要感到太冷
男人回到車裏拿了個暖水壺來
把小壺剩餘的暖水都灌溉在小樹苗上
由於不知道目標會在甚麼時候出現
男人總喜歡帶一壺暖水在等待的時候喝
他覺得暖水有種讓人鎮靜的作用
自此之後
每次他殺完一個人之後
都會來為樹苗灌溉
小樹苗一天比一天長得高
但男人還是沒說甚麼
在五月的一個下午
陽光沒有了冬天時的藍
換來的是照遍大地的粉紅色
男人如常在完事後來為樹苗灌溉
在樹苗的位置那裏
甚麼都沒有
只剩下一堆不應該出現在那裏的石頭
男人在周圍細心尋找
距離一百米的目標都不會走漏眼
五吋高的樹苗不應該會看漏吧
但看遍整個石灘
還是看不到一株植物
其實男人不知道
樹苗是因為他的灌溉而枯掉的
如果說十二月的暖水是一種救贖的話
那麼五月的暖水就成為了一種傷害
可惜沒有目擊者告訴他真相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樹苗怎麼會突然消失
在之後的大半年
男人每次殺人後還是會到石灘
同樣地點燃同一個牌子的香煙
然後把煙頭彈到遠處
轉身離開
他有想過有一天樹苗會再次出現
或許到了冬天
它會成為一棵桃樹出現在石灘上
可是到了翌年夏天
還是沒有在石灘見到一株植物
男人開始在每次煙滅時拾一顆石頭回去
而且買了一株桃樹苗種在那堆石頭裏面
天天為它灌溉
到它成樹的時候
就可以將它搬回石灘了
